两千一百二十五年·暴雨
这是一个关于孤独和尚未开始便终结的邂逅的故事。
——笔者语
已经过去三个月了，这座钢铁巨兽般的都市还是没有见到阳光。
史无前例的暴风雨在这座滨海的城市呼啸着，怒吼着，仿佛永无止境。与暴风雨一起共鸣着的是猛烈的台风，夹杂着咸涩的海水倾泻而下。
这是世界末日般的光景。
墨色的天顶无情地倾轧着仅存的一点微光，远处海平面上巨大云层巨兽般咆哮着，令人恍然间回到了生命诞生之前，那地狱般的古老地球。
在这片黑色的天穹下，银白色的金属飞虫艰难地穿行在雨幕之中。
机身下方的探照灯向远处投射出光柱，但那本已微弱的光芒却在喧闹的黑暗之中快速衰竭着。
透过直升机的舷窗，少女隐约能够看见地面上倒塌积木般的高楼。那些精巧的玩具早已被歇斯底里的风雨所推倒，暴露出内部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的神经和内脏。
人类的伟大造物，在这种情境下竟显得如此可怜而不堪。
舱室内部一片寂静，能听得见的只有雨滴的敲击声和风声。
如同快门按下般，整个城市霎那间明亮了起来，而过曝的胶片仅仅只是停滞了一瞬，镜头便重新陷入了黑暗。但凭借着只有一瞬的天光，直升机仍得以重新规划自己的搜寻路线，仄歪着机身，在风暴中艰难地转向城市中央的方向。
就在刚刚的那一瞬，那栋在城市中央孤独伫立着的建筑显得格外显眼。
“地图，快拿地图出来，看看那周边的环境能不能允许我们飞过去。现在如果真的还有人活着，那也只能是在那了吧。给我注意着点外面，我脱不开身，探照灯你来操作。这种鬼天气，万一出了事故我们都要完蛋。”
坐在前排的驾驶员没有回头，只是用不容置疑的口吻下着命令。
坐在后舱的少女无言地点了点头，凝视着窗外风雨中的黑暗，将探照灯的光柱打向了前方。但那光亮很快就被黑暗吞噬了，根本无济于事。
驾驶员只好凭借自己的印象，继续调整着直升机的飞行轨迹，试图把那栋建筑纳入探照灯的视野中。
寂静，舱室内寂静着。似乎只要有谁说了一句话，一切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。
驾驶员已经投入了万分的注意力，紧张地操作着面前复杂的各种装置。在这样的状况下，分神几乎与死亡无异。
终于，建筑的轮廓在雨幕的模糊中被照亮了一部分。驾驶员后来没有再询问关于周边环境的情报，想必是不需要了。
但少女仍打开了地图，并找到了那栋建筑在地图上所对应的黑色圆点。一旁的小字说明了它电视塔的身份。
在驾驶员用粗犷的命令打断少女的思绪之前，她正沉浸在回忆之中。那是东海岸十分有名的红白两色的电视塔，曾经也是瞩目的造物，但后来遭到了焚毁，最后不得不全部漆成白色，也不复它作为电视塔的天职。
从回忆中脱出的少女连忙继续操作着探照灯，在那栋建筑上来回掠过，试图找到残余的生命迹象。
“那里有人！师傅，麻烦您了！”
少女停下了移动探照灯的动作，望向那个方向，随后有些惊讶地轻声呼喊道。
在市中心的人工造物的顶端，探照灯映射出了一个人影。那个人影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那里，仿佛没有觉察到自身后打下的光芒。
风和雨仍然嘶吼着。
软梯抛下了，如同一团烂抹布一般地在人影附近挣扎。只要抓住软梯，就这样爬上来，进入直升机，那人就能够得救了吧。
但那个人影依然没有动作。
他就这样一直凝视着海滨的方向，即使什么都看不清楚。在这种天气中，望向哪个方向又有什么区别呢？视野里能呈现的无非是一片漆黑罢了。
为什么对于救援无动于衷呢？为什么不立刻爬上来呢？
短暂的沉默。
似乎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，驾驶员扭过头，向身后望去。
“你……你疯了！”驾驶员骇然地盯着升降口处。
坐在直升机后舱的少女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移动到了升降口处，并向外，向瓢泼的雨中探出了身体，似乎在对着下面的人影竭力呐喊着什么。
但不可能有谁能够听见她的声音。
即使是舱室内的驾驶员也没有听见少女的声音。
风雨掩盖了一切。
下面的那人却如同听到了什么一般，转过身，向这个方向张望着，挥着手，又仿佛说了些什么。
但同样的，风雨也平等地吞噬了他的声音。
在风雨的喧嚣下，一切都被迫沉默着。
……
不知过了多久，直升机终于从黑暗的天幕中消失了。
雨越下越大，少年被雨水浸透的衣服早已如同铅块般沉重。
他的视野内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的光芒。
少年沉默着，凝视着想象中的地平线，却笑了出来。
此刻，史无前例的巨大浪潮正在朝着这个方向一往无前地奔涌过来，将在十分钟之后彻底摧毁这座繁华过的城市，并让它的一切沉入海平面以下。
然后，在接下来的二千一百二十五年里，这座城市再也没有浮上过水面。
而同样的，也再也没有谁踏足过这里。
毕竟，这里和其他的所有海域一样平淡无奇，没有什么值得探索的东西，也没有发生过什么有价值的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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